在教练的黑脸中练车 一段伤自尊的学车经历

“把方向打死！快点回轮！快点！再快点！……你怎么这么慢？！”我咬牙、躬腰、提臀，整个身子几乎全离开座位，使尽吃奶力气打方向盘，耳边传来教练的呵斥：“不行，力气太小，速度太慢，不行！”“往左打一圈，回轮，再回一点……啊？你往哪回呢？让你回轮，你怎么还往外打？”“报告教练，哪是里，哪是外啊？”我蒙头转向，脑袋一片空白……

　　“起车挂一档，你这是挂的几档啊？怎么又挂到三档上啦？看看，又熄火了！重新挂档，给点油！喂，油门不要踩这么大……唉呀，告诉你多少回脚要慢松离合，你怎么一下子就抬起来啦？得，又熄火了！”“你没长眼睛啊？怎么还往外打轮，你怎么一点不瞅，硬往杆上撞啊？” “哎！哎！哎！你碰倒了杆子，后轮压一下就行了，前轮还得再压一下，你当成肇事司机压人呀？”在教练怒不可遏的叫停声后，又听到他的一阵恶语：“笨！笨死了！我教过这么多人，头一回碰到你这么笨的学员！”

　　被教练赶下车时，我厚着脸皮向教练苦苦哀求：“教练，我年纪大了，你就高抬贵手，多多关照我这个老太太吧！” 说这话的时候，我强忍着快要流出来的泪。回复的却是一声怒吼：“这里不分老少都是学员，出了事故没有人照顾你是老太太！”随后又扔过一句：“你要是学不了，就回家抱孙子去吧，跑这来干嘛？”教练的话，把我的自尊心和自信心顷刻之间輾进了车轮底下。

　　52岁了，看到周围好多人都能开私家车，勾起我学车的欲望。突然有一天有了学车的想法，经过千辛万苦做通了家人的工作，和一帮年轻人挤在一辆车上学移库，并以一次上车时间最长（倒车怎么也倒不进库里，只好反复重来），一次上车熄火最多（6次熄火），出库倒桩中，一次撞倒全部标杆（并连续保持N回这样的最高纪录）。教练越是着急，我的神经越紧张，脑子越糊涂，在教练愤怒的叫停声中，我慌了手脚，把倒地的竹杆从根一直压到梢，气得教练冲我连连摇头，唉声叹气，拿我一点办法也没有。

　　那边呢，一溜儿站着看我练车的几个年轻人更是幸灾乐祸的样子，一个个两手*着腰说起了风凉话，“都这把年纪了，还来凑热闹！”“这老太太是不是脑子有病呀，到这来犯傻！”“哼，吃饱饭撑的慌，把我们的时间都占了！”

　　唉，我这不是没事自己找罪受吗？花着学费，出着洋相，挨着骂，丢着脸，图个啥子？退休了在家呆得好好的，却异想天开地跑到驾校来学开车，让同事亲友不可思议不算，还让同班的年轻学员们看我的笑话，还极有可能影响班级的一次考车及格率，拖全班的后腿，难怪教练对我是“深恶痛绝”。

　　7月份的东北，正值酷暑，练车场上气温高达40来度，驾驶室里像个大蒸笼，每次从车上下来都大汗淋漓如同洗桑拿。年龄大，反映慢就多练多看，别人上车的时候，我就站在太阳底下眼睛盯着汽车，看人家是怎么开车的，自己到底哪些地方做的不够标准。几天练下来，脸和胳膊都晒掉了一层皮，抡方向盘累得两只膀子回家连吃饭端碗都抬不起来， 腰也疼得厉害。晚上回到家饭也不想吃，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，梦中还在一遍遍练倒车。

　　几次打退膛鼓，可还是偷偷抹一把眼泪咬着牙挺过来了，我给自己鼓劲：“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，如果半途而废，你这一辈子再也不能学开车了。”本来家人就全力反对我学车，本来社会上就认为女人天生不是开车这块料，何况我这样一个老太太？本来早听学车的朋友做过“要想学车就别想要脸”的经验交流，所以在我打算学车时就没准备把自尊心带入训练场。尽管如此，我的自尊心和自信心还是受到空前的伤害。

从小长这么大，父母爱，老公宠，家人疼，生性好强的我，在一片赞扬声中活了几十年，做什么都不甘示弱，没想到老了老了，学车却遭这样的挫折，这教练整天铁青着一张黑脸，真吓死人了，一点自尊和面子都不给我留啊，可是有什么法子呢？既然想当学生，就得矮人一等，就得装“孙子”，老老实实听教练的，不然真的把我勒令退学，我可就前功尽弃了。听人说，每个人学车都会遇到这么一个磨合期，要自己慢慢找感觉，很快就会好的，我想用自己的行动来检验一下，我到底是不是世界上最笨的女人，我要找回自尊。

　　可事情并不那么简单，开始教练对我发火怒骂，过了几天练扣子，教练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，对我不理不睬，再也不冲我大吼大叫发火了，每次我一上车，教练就远远地躲在一边和学员们聊天，连看也不看我一眼。唉，看来教练是对我彻底失去信心准备移交下期了，这可是比伤自尊更严重的问题呀，我可怎么办好啊！挖空心思挠破脑皮，我想出一个讨好教练的办法——送点礼，缓和一下师徒间的紧张空气。送什么呢？教练平时特别喜欢抽烟，那就送他一包好烟吧。可自己又不会吸烟，当着那么多学员的面，我怎么把这烟往教练手里塞呢，要是教练不收，那我可更伤自尊了，可这不送？……我把烟放在包里，寻找适当时机。第二天上车的时候，刚好看到教练的外衣在驾驶室座位上，我趁人不备赶紧把香烟偷偷放在他衣服口袋里，一想不对，教练怎么能知道他衣服里的烟是我送的呢？于是在下车的时候，我把教练的外衣拿在手上，走到正在树荫下坐着的教练身边，“教练，你的衣服拉在车里了。”我没话找话，只见教练眼皮也没抬一下，接过衣服仍和身边的学员聊天，我无话可说，楞在那儿。以后送礼的事再没向教练提起，直到学习结束，我也不知道教练到底是不是知道我给他送过一包好烟。

　　有一次休息的时候，教练对我们讲起他当年学车的经历，那时没有驾校，跟师傅学徒，每天要天不亮就起来烤车什么活都干，师傅高兴了，教你，不高兴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。有一年冬天，师傅带他出门拉货，让他开车，没想到走在半路车就熄火了，师傅让他下来摇，车摇着了，教练拿着摇把刚想上车，哪曾想师傅抬起左脚，把他踹到雪地里，自个儿开着车上路走了。教练当时只有17岁，一个人沿着铁道线往家走，100多里路，一直走到后半夜才到家，那才叫苦呢。哦，原来每个人学车都不是轻松的呀。

　　“要想学车就别想要脸”真是千古真理。不就是所谓的自尊嘛？有什么呀，学到真本事还计较什么自尊不自尊？本来自己就技不如人，还怪人家教练训斥吗？跟教练当学徒那会的遭遇相比，我挨点骂又算得了什么呀？想想心里也平衡了起来。

　　也许是我的执着和努力感动了教练，也许是那包好烟“收买”了教练，听不到教练在耳边吼，看不到教练那凶神恶煞般的一张黑脸，每次上车我好像也少了些紧张，手握方向盘，静下心来，一边操作，一边细细揣摩移库要领：倒车进库的时候，从车右看后窗棂，只要中杆一露头，马上快速向右打三把方向，打死，以中杆为轴，进库的时候再微调，车就很容易进库了。进库还须注意向哪个方向倒车，方向盘往哪个方向打，要反应快。进库后，车后档板中线要与车库底线正中对成一条线，这样，容易取正方向。因为倒桩时，油门都是拴起来的，因此，多用半联动控制车速，一开始慢一点比较好掌握方向。

　　你还别说，这感觉竟然找到了。在以后倒桩时，差不多都能达到标准，教练脸上的肌肉也不再绷得那么紧了，吼声也渐渐少了起来。

　　两个月后，我以理论、桩考、路考三项一次考试通过的优异成绩从驾校毕业，自尊再次从心中升腾，我用自己的汗水和努力实现了开车的梦想。